桓承之摇了摇头,又强行把胳膊塞到人嘴边儿,让他含一口在嘴里。才甩了甩手,继续刚刚的动作,朝那怪物的身体劈斩了起来。
    时间分秒拉长。
    嘴里顿了口血,确实是让贺宇帆快要失去意识的大脑又清醒了不少。但这种清醒,在周围毒气丝毫不减的情况下,终究也只能临时让人舒坦一瞬,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这道理贺宇帆懂,桓承之自然也不会不明白。
    可他越是着急,这手底下的动作也就越乱。
    直到最后,别说是贺宇帆,就连他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又狠狠对着眼前劈了几下,结果却依然如想象般,毫无动静。
    桓承之有点儿慌了。
    说实话,在决定这个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现在这情况了。但他想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儿,通知一下贺宇帆的话,对方总也能找出个方法来救救他的。
    但现在这情况……
    桓承之低头看了眼怀里晕晕乎乎的人,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任重道远了。
    可是话虽如此,这一剑剑下去他确实也是用尽了全力。
    眼看再不有所突破的话,不止贺宇帆,就连他都要开始呼吸不畅的时候。怀中那人却突然抖了下身子,哼唧了两声,一边松了一只抱着他的手,转而伸进自己乾坤袋中,不知是想要掏出些什么。
    桓承之见状倒是没去阻止,可提了问题,对方也只是含含糊糊的摇了摇头,口中似乎是应了个什么,但因为声音太小,内容又模糊的不行,桓承之终是也没能听清那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也不用他继续猜测下去,贺宇帆没掏几下,就慢慢把两人之前做好的那个给天道当身体的小傀儡摸了出来。
    桓承之见到那傀儡的瞬间,莫名就有了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结果还不等他仔细把这预感回味儿一下,那傀儡就已经转了转眼珠,劈手夺过他提在手中的火剑,抡圆了架势,朝面前桓承之攻击半天都毫无反应的位置狠狠劈了下去。
    就听“刺啦”一声利器破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将一切烤化的烈火。
    在烈火中,似乎还伴着道道噼里啪啦的雷光。只是桓承之此时就顾着低头去观察贺宇帆的状况,一时间倒也没去注意太多。
    随着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冲进鼻腔,他们所处之处周围的血肉,也开始疯狂又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桓承之努力在魔剑上稳着身形,那小傀儡又接连挥了几次火剑。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或者只是几息,又可能是一炷香之久远。
    终于,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剑落处投入了眼眸。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带着贺宇帆向外冲出的时候,他听到那傀儡在他耳边叹了口气道:“就你这样,还怎么保护爹爹啊。”
    听到这声叹息,桓承之动作猛的就是一停。
    可是人家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也还是没能吐出一句反驳。
    好在小傀儡也没再多说什么,见两人成功出去,便提剑转身,又冲回了那怪物腹中。
    桓承之听着动静扭头看去,还不等他犹豫清楚帮忙还是逃跑,怀中已经顺了呼吸舒服不少的贺宇帆就先一步撤了他脖子,有气无力道:“赶紧跑,儿子要动手,咱们在这儿会碍事儿的。”
    桓承之闻言一愣,脸上表情越发精彩,动作上却是听话的一刻不停迅速御剑逃离了原地。
    就像是为了映衬一下贺宇帆这说法有多准确一般,两人还没来得及飞回那湖边儿,身后那怪物一刻不停的惨叫声就又提了一个声调儿。
    这声音震的桓承之耳朵生疼,喉口一甜忍不住就喷了口鲜血出来。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放慢逃离的速度,甚至与此同时,还抬手在两人身旁添了个隔音的结界。
    许是因为这结界起效,亦或者是那边儿天道又帮了些不留名的忙。
    总之当两人逃回到水边儿的时候,桓承之头不疼了,贺宇帆也总算是在大口的喘息中回过了劲儿来,拍了拍人肩膀,示意对方可以将他放下来了。
    对于这个要求,桓承之其实不怎么想答应。但眼看贺宇帆似乎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了,才犹犹豫豫的将人扶回到地上,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拦放在对方腰间。
    对于他的这种细心的小温柔,贺宇帆倒是也没去说点儿什么。
    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他就激动的掂了脚尖,伸着脖子朝远方已经从单纯的惨叫,变成倒地打滚的怪物看了过去。
    之前就有说过,那怪物的体格大的不行。所以他这一躺下,别的不说,就那些让贺宇帆二人头疼的树,只瞬间就被压倒了一片。
    已经坐在一朵冰莲上飞去旁边儿的张家主夫人满脸扭曲,她似乎是在哭喊着什么,但这么远的距离,再配上那怪物的吼叫,也着实是让人听不清就是了。
    “我觉得张家主夫人可能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贺宇帆扫了一眼那边儿,而后懒洋洋的往桓承之怀里靠了靠。他说:“你看她那个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要不是因为我跟她有仇,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桓承之听他说着,视线也随着往那边儿瞥了一眼。带着明显的醋劲儿,他轻哼了一声道:“你喜欢那个模样的?”
    “以前喜欢。”贺宇帆应得倒是干脆,手在桓承之眼前摆了两下,他笑嘻嘻的继续道:“不过我这人特专一,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算他再弱,我也不会抛弃他去找别人的。”
    话音落下,桓承之原本就不怎么平稳的呼吸,这顿时又是一紧。
    那双透着红光的眼睛紧盯在贺宇帆脸上,就像是要将人盯出个洞似得,许久,才缓缓挪开,一边低声含糊了句:“对不起。”
    “你怎么又道歉了?”
    贺宇帆闻言有点儿不满,他那句话就是顺着道儿的开了个玩笑,对方当真的放不下了,他反而也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唇瓣蠕动两下,尚未开口,就被人抢先一步。
    只见贺宇帆那眉毛拧的几乎要夹死只虫子,伸手泄愤似得在他脸颊上狠捏了一把,才继续道:“我跟你说正经的,这次这怪物你从一开始就说了,人能让你觉得可怕到心慌,那肯定就不会是咱们对付的了的等级。所以你打不过纯属正常。”
    这话说是不错,但桓承之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道了句:“但是……”
    “你哪来那么多但是。”贺宇帆撇嘴,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道:“我一个拖后腿的都这么淡定,你主力输出还跟我这儿矫情个没完。是嫌我没怪你什么,所以浑身难受的不行了是吗?”
    贺宇帆这次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烦躁的味道,根据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桓承之也立刻就意识到了,如果此时他再敢说自己一句不好,那对方肯定是能直接炸了毛的跟他发火了。
    那种的场面不说贺宇帆怎么想,他是绝对不愿意面对的。所以到了嘴边儿的话打了个转,吐出时也便成了声轻叹道:“你哪有拖后腿,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指不定还被困在那怪物肚子里呢。”
    贺宇帆挑眉看他一眼,不予回答。
    桓承之见状稍稍停了两秒,倒是很有眼色的没再继续这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你那时候怎么还想得到把儿子叫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贺宇帆当时那状态,能动脑子简直是奇迹了吧?
    果然,对方听到这问题之后,也是明显的愣了一瞬。
    随即他摸了摸下巴,认真回想道:“我说实话,当时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回过劲儿的时候,你已经带着我跑出去了。”
    说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记忆没出问题,还像是要肯定一番似得,用力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道:“等我回过神儿的时候就是你带我出来之后,那时候我听到儿子跟我说,让我们赶紧跑,不要在原地停留。那声音就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所以我也就顺口说出来了。至于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相信我,我比你还懵。”
    贺宇帆说着,凤眼也下意识的挪回了那边儿的怪物身上。
    桓承之低头看了看他,又抬头和他一起看了看远方。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要说是出乎预料,也确实算不上的。不过顺着这路想想,原来他总以为不会死盯着这边儿的天道,似乎还真是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向啊……
    真是个好儿子。
    桓承之在心里想着,一时间倒是忘了他儿子是有多嫌弃他。
    不过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远方那几乎毁了一整片林子的怪物,也终于在一阵接连不断闷响中停止了动作。
    而它的哀嚎声落下之后,张家主夫人的哭喊也就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贺宇帆听在耳中,薄唇轻抿了两下,还是将视线对向了另一侧已经开始冒起黑烟的怪物尸体。
    那怪物躺的稳当,基本是没什么再站起来的可能性了。只是话虽如此,那只还在他肚里待着的傀儡,也像是忘了出来一般,迟迟也没个动静。
    贺宇帆有点儿着急。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等桓承之有所反应,就自己三步并两步的朝前方冲了出去。
    只是这还没跑出几步,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抄了起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桓承之便将他带到了那怪物尸体边儿上。甚至不需要贺宇帆去开口指示什么,他便主动低头用力将那怪物的身体翻过,伸手进那被烧的一片焦黑的伤口中翻找了起来。
    贺宇帆见他这积极样儿有些意外,但一秒的愣神儿过后,还是同他一起翻起了尸体。
    这怪物的个头儿实在是太大,等桓承之在那堆分不清是内脏还是血肉的肉块中寻到他们的傀儡娃娃时,对方已经被压的完全是动弹不得了。
    也不知这场景是该笑还是怎的,桓承之上前两步把人掏出来后,贺宇帆也便心疼的一把将傀儡扯进了怀里。
    他倒是不嫌脏,脸颊在傀儡那张沾满血水,和他一模一样的小脸儿上用力蹭了两下,又想亲一口的时候,才总算让人给推了开来。
    “脸上脏。”
    小傀儡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抵在贺宇帆胸膛,那双眼睛忽闪忽闪,透着些明显羞涩的味道。
    贺宇帆咧嘴一笑,直接上袖子过去抹了一把,也不论效果如何,就又凑了脑袋,狠狠亲了一口,用绝对真诚的语气感叹道:“你这么久都没来找爹,爹可都想死你了。”
    小傀儡顿时就更羞涩了。
    “说起来,你刚刚怎么卡在里面了?”贺宇帆抱着天道蹭了一会儿,还是将话题扯了回来道:“你都不知道,我见你突然没动静,真是吓坏了我了。”
    “让爹爹费心了。”
    小傀儡应着,面上也多了点儿一言难尽的味道。他说:“因为这个身体终究是不能承受太多的能力,可我刚刚杀那虫兽的时候用了很多道天雷。一时间有些累,若是强行行动会坏了爹爹给我做的身子,所以就想先休息会儿再说了……”
    他说着,脑袋又蹭进了贺宇帆怀里。那副乖巧的样子就像是个撒娇的猫咪一般,让人完全想不到他是刚刚杀了那怪物的元凶。
    桓承之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已经懒得去纠正自己才是给他做身体的人的事实了。只是脑中回味儿了一下天道的话,他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一般,挑眉问道:“你说那怪物叫什么?虫兽?”
    “对啊。”天道点头,倒也认真的回答了桓承之的问题。他说:“那东西是用上古邪咒,先取千人生魂,再加上成百的人蛊合在一起炼造而成的魔物。论邪门儿的程度来说,比你的血脉要可怕多了。”
    言下之意是,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桓承之都不可能敌得过这怪物的。
    天道说的半点儿没有玩笑的意思,还在话音落下后,顿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连这怪物是什么东西都不知,就敢冲进人嘴里去战。如此鲁莽,你让我怎能放心把爹爹交付与你?”
    桓承之被说的哑口无言,唇瓣上下张合数次,也终究没能想出个反驳的话来。
    贺宇帆见状却是有些看不过眼,低头在怀里小傀儡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他严肃道:“他是你娘,本来就该是爹保护他才对。你可别再嫌弃他了。”
    小傀儡被敲的不大乐意。捂着脑袋哼哼了两声,似乎在用眼神儿向二人传达,到底谁是夫人谁是相公,他们自己清楚。
    他这目光太过明显,让贺宇帆尴尬的同时,也带着桓承之脸上自我否定的滋味儿越发浓重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过分尴尬。
    就在此时,那边儿从小傀儡出来之后就呆愣着没了声儿的张夫人,却像是终于搭了线似得,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利的惊呼。
    只是有了之前那怪物的“熏陶”,张夫人这叫声在几人听来,也最多就是个皱眉的高度。
    两人一傀儡这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桓承之深吸一口气,提剑上前,用剑刃抵在她颈边儿道:“有遗言就说吧。”
    “你们是谁?”那女人颤抖着身子,眼中堆满了泪水。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桓承之,恐惧的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道:“我只是张斩的夫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他指使我的。我不能拒绝他,可我不是故意的,所以,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所有了,对吗?”